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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特斯拉的年轻人高效机器的疲惫齿轮

 2024-08-17 | 作者: 新闻资讯

  信奉第一性原理的马斯克,亲手缔造了一个高效运转的生产帝国——上海超级工厂。在这间工厂,不到40秒就可以下线一台新车,效率之高,令业内侧目。特斯拉工厂周围,驻扎着一众零部件供应商。一个零部件从供应商发货,到抵达特斯拉工厂,最快只需一小时。距离特斯拉最远的供应商,也不过四小时车程。在上海临港,一个高效、完美的生产闭环,为特斯拉遍布全球的用户源源不断地供应生产。

  这样一个庞大、极具效率的大厂,吸引了成千上万渴望来此逐梦的年轻人。然而,等他们真正身处其中,才发现每个人仅仅是这个大厂里的一个工具人,除了机械地重复固定动作,很难学到技术傍身。随着裁员的风席卷上海超级工厂,这些年轻人的梦,终是醒了。

  特斯拉的流水线岁的工人付一楠无数次思考过这样的一个问题。他在总装车间工作,这里是特斯拉工厂生产的末端。在这里,车辆进入最后的装车阶段,工人们拿着机枪不停地打螺丝,把各种零配件和车身连接在一起,创造出特斯拉不到40秒下线一辆新车的神话。

  这里也是整间工厂工作强度最大的地方,有工人被调岗到这个部门,累到直接离职。供应商派来的驻厂维修工冯宝说,总装车间的维修优先级排在最前面,原因是不能耽误车辆下线,“休息的时候,总装工人连呼吸都带着喘”。

  此前,为满足高涨的订单量,特斯拉车间一直实行两班倒、12小时的工作制度。早上7点和晚上7点,是人流集中出现的时候,工人们在这两个时间交班。在工厂奋战整整12个小时后,穿着黑色工装的年轻人带着满身疲惫,离开这个86万平方米、相当于120个足球场大小的庞大工厂。与此同时,另一批工人分毫不差地卡进工位,开始又一轮长达12小时的生产周期。

  进入2024年,价格战频发,特斯拉也卷入其中。为提升销量,特斯拉的售价一降再降,这严重拖累了它的毛利率水平。特斯拉发布的2023年财报显示,2023年第四季度,特斯拉的毛利率从上一季度的17.9%下滑到17.6%,跌破了20%的健康红线%。

  为了对抗毛利下滑,特斯拉不断将降本增效发挥到极致。传导至庞大企业的最末端,每一个工人都不得不面临降本增效带来的疲乏。

  车间里,一些微妙的变化接连出现。先是今年4月,工人们发现,假期慢慢的变多,工时不够,拿不到加班工资。到5月初,班长直接通知,从原本的12小时工作制度调整为11个小时,大家可以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了。

  提前下班,却没有人开心。付一楠说,原本,一个车间班组的产量是530台-550台之间,现在工时减少一个小时,但产量却依旧能达到500台以上。这意味着工时减少,但工作量更大了。

  付一楠比往日更感到疲惫,下午,特斯拉会给工人们提供下午茶,每两个小时有10分钟上厕所的时间。如今,活儿干不完,产线不停,“福利”也都变成了摆设。“吃加班餐和上厕所的时间都没了。”至于缺少的工时,反映到工资上,就是只能拿到五千多元的底薪,和巅峰时期月入8000元形成鲜明对比。由于假期变多,上班时间减少,达不到底薪所规定的工时,工人们甚至还被通知“倒欠特斯拉三十多个工时”,如果下个月有加班了,再还回去。

  干活的人也变少了。刚来特斯拉时,工人吴峰所在的班次有13个人,有两个活动岗——流水线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下,当有人想上厕所、手头的活计出现故障或处理其他杂事时,可以举手示意,这个时候,活动岗的人立刻顶上。

  但自从去年年中,活动岗的两个人离职后,他们的位置始终空缺着,再也没有招过人,班组人数缩减为11人。在这之后,吴峰再也没有在上班时间上过厕所,班长要求工人们自己控制好,“不然就只能憋着,等实在憋不住了再叫他”。吃饭的时候,甚至没有多余的人去帮忙打包,大家只好跑着去排队。

  工厂里,聚集着最拼命的一批年轻人,只要钱给够,特斯拉就是最优的选择。行情好的时候,即便累,大家心里还有盼头。

  吴峰记得,2022年,他刚来特斯拉时,正赶上年中的产能扩张期。那段时间,特斯拉二季度交付量下滑,导致下半年整体交付压力增大,马斯克果断将上海工厂扩产。完工后,上海工厂的年产能超过了75万辆,“特斯拉全球第一大超级工厂”的头衔在彼时加冕。

  那段时间,工人们成为特斯拉奇迹的承压者。班组内部的大屏上,即时显示着每个班次的单日产量。吴峰眼看着,自己所在班组的产量从1020、1030台,一度增加到1080台。而每增加10台,都意味着产线工人每一个动作之间的间歇被缩短。

  高压之下,有工友体力不支,“啪”地一声倒在流水线上。这个时候,班长会给工人们发盐汽水,补充体力。人力的极限也被摸清了,产线的速度立刻被调慢一些,KPI也下调了几十台。

  即使看过工友倒下,吴峰还是没有离开——特斯拉愿意给予丰厚的回报,令人难以拒绝。他快30岁了,一直没有成家,去年,他相了几回亲,总算能步入家庭,对金钱的需求更加迫切,哪怕是在频繁昼夜颠倒的调班中失眠,吴峰闭上双眼,脑子里也只有一件事:怎么赚钱。

  吴峰计算过,在特斯拉,每个月有5300元的底薪,加上奖金、提成,一年能挣十几万,这几乎已经是国内汽车工厂的薪酬天花板。“一天能赚三百多块钱,你去别的工厂能找到吗?”进入特斯拉之前,吴峰在富士康工作过几年,一个月到手不到六千。

  凭借高薪,在临港,特斯拉工人一度成了“富人”的象征。在工厂西三门开餐馆的张耀,能够清楚地分辨哪些工人来自特斯拉,哪些不是。工服是最简单的要素,除此之外还有购买力,他指了指面前的几个大肘子,128元一个,60元一斤,多数时候,只有特斯拉的工人能买得起。吴峰总是能听到老员工们,讲起以前的福利,“涨工资都是几百几百地涨”。此外还有股票奖励,2020年进入特斯拉的陈珂说,自己拿到的股权,在最高点的时候抛售掉,换回了70万元人民币。

  一种强烈的落差感出现了。吴峰的月薪是5300元,在入职之前,HR给吴峰的承诺是一年有两次涨薪机会,但实际只有普调时涨了一次,涨幅也只有2.5%,相当于涨了不到200元。

  去年年底,年终奖要根据平时的表现来评,A级到E级五个等级,能够达到A绩效的人寥寥无几。吴峰得到的绩效评级是C,是最普通的等级,能够拿到1.2倍年终奖,算下来不过6500元左右,据外媒报道,特斯拉也不再向员工们提供基于绩效的股权奖励。

  在人们的认知里,工厂的流水线工作是枯燥、乏味的,老牌工厂富士康一度被称为“养老康”,因为它强度低、赚得少,工资总能按时到账,足以维持温饱。

  但没有人会用“养老”来形容特斯拉上海工厂。2020年,特斯拉中国工厂在上海临港落地投产,比人们耳熟能详的富士康整整晚了十年。更加年轻的特斯拉工厂,迅速取代富士康,成为最受瞩目的制造基地。短短一年,就有超过19000名青年劳动力慕名而来,组成了一个年轻、躁动的超级工厂。

  这家工厂从诞生之初,就被贴上了高效的标签。比如,仅用200天时间,厂房就在满是芦苇荡的荒野之地拔地而起。项目承建方的项目经理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感慨:“这个项目只用了同类工程的一半时间。”

  这种高效,体现了特斯拉创始人埃隆·里夫·马斯克(Elon Reeve Musk)本人的绝对意志。《马斯克传》里记录过这样一个细节,在Model S生产期间,马斯克向全体员工发出一封名为“超级硬核”的邮件,要求员工们迎接“超高强度”的工作,原因是,只有采用这种大多数人从未承受过的强度去工作,才能颠覆一个行业。

  这位疯狂的领导者,将自己的意志从上到下灌输给特斯拉体系的每一个阶层。2017年,Model 3 启动量产后,生产速度不达标,特斯拉深陷产能地狱。为了推动生产尽早驶入正轨,马斯克亲自督战。最广为人知的故事是,这位工作狂人干脆搬进了工厂,在车间打地铺,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。“带着疯狂的小伙伴每周7天、每天24小时保持集体冲锋的状态”,《马斯克传》的传记作者感叹,这真正“体现了马斯克在公司要求大家达到的‘不要命’的工作强度”。

  为了跟上马斯克的节奏,工厂的劳动力必须是身强体健的年轻人——只有足够年轻,才扛得住一周一次的昼夜颠倒。“刚适应夜班节奏,又要倒回白班”,工人付一楠说,为了倒时差,不少工人选择下班后去网吧上网,算下来,就是24个小时不眠不休。

  而负责机器检修、货物承运等工作的供应商,也按照特斯拉时间运行着。他们的一天同样被分成两段,与特斯拉员工保持同频。一位供应商员工描述自己的工作节奏,就是“跟着特斯拉走,特斯拉一直上(班),我们就一直上”。

  马斯克不能接受时间被浪费,这位最懂制造业的卷王,就这样打造出一个不断探索极限的超级工厂。

  打开特斯拉工厂的地图,冲压、焊装、涂装、总装等生产车间紧密贴合,并没有设立存放货物的区域,也没有存储环节。比如,电池车间制作完成的零配件,会立刻流入总装车间,每个工种可以无缝衔接,极大地节约时间。

  这给工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入职两年的特斯拉工人吴峰说,他们需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戒状态,当上游的零件流动到手里,拿起来的第一个动作是检查,然后再组装,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,不会多耽搁一秒,时间久了,已经形成了一套肌肉记忆。

  在过往的媒体报道里,惯于向空间要时间,是特斯拉高效运转的秘诀之一。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对午休30分钟时间的极致利用——特斯拉的食堂没有单独设立在车间外,而是均匀地布局在产线附近,这样做的好处是,工人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餐厅,在30分钟内用餐完毕,重回产线。

  而在进入工厂之前,这些来自供应商的汽车零部件,都暂时存放在巨大的集装箱存放点。存放点设置在工厂外,和厂区仅有一条马路之隔,分为南北两区,数百辆货运车辆停放于此。这大大节省了工厂内部的占地面积。根据36氪测算,特斯拉工厂能够做到亩产580辆车,而作为对比,国内汽车工厂的亩产仅100-200辆左右。

  集装箱存放点与生产线是这样紧密合作的。当产线岁的运输工人秦迪,会接到送货的邮件指令,随之调动短途运输车,抵达相应的道口,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零部件进厂、卸货、离开一套流程,物料即取即用,丝滑流畅,不会有任何时间被耽搁。在特斯拉内部,这被称作Warehouse On Wheel(轮子上的仓库),厂区内随时有超过2000辆物流车来回穿梭,相当于两千个流动的仓库。

  工人秦迪的工作岗位在工厂外,负责对进厂的货物和货车进行提前排查——来自供应商的长途货运车抵达之后,第三方承运商将在厂门口完成集装箱检查、货物清点、货物破损处理等工作,相当于把一众杂务,直接在工厂外一站式解决。

  工作一年,秦迪几乎没有进过特斯拉的厂门。这听起来有些荒诞,但却可以被看做是一种“荣誉”。这意味着,秦迪的所有工作都已妥善解决,不需要进厂处理,“一点都不耽误里面的事情”,秦迪说。反之,如果排查不到位,货物运输过程中发生故障,以至于在工厂内部造成延误,那就是出了大问题,故障车会被火速拉离现场,回到停车场维修,不会造成厂区内交通堵塞,甚至耽搁产线运转。

  至于停线,在特斯拉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。在工人冯宝的印象中,停线只发生过一次,那是某次夜班,由于检修没跟上速度,产线停了十几分钟。但就是那十几分钟,令所有特斯拉员工如临大敌。已是凌晨12点,特斯拉的相关工作人员一个电话将冯宝的上级领导叫来厂里,“骂了半个小时”。

  在那之后,冯宝更加感知到特斯拉时间的珍贵,他维修的手速变得更快,也开始用汽车的下线时长去衡量时间的价值:“人家(特斯拉)的一分多钟,就要生产两台车的。”

  在更多外人无法窥探的细枝末节里,“特斯拉时间”发挥着巨大的效用,它助力这座工厂成为现代化的生产范本。在过去的2023年,特斯拉上海工厂生产了94.7万辆汽车,超过特斯拉全年交付量的一半——尽管从面积上来看,上海工厂不过是美国奥斯汀工厂的十二分之一,墨西哥蒙特利工厂的二十分之一。

  特斯拉的高效运转,帮助它跻身全球新能源车头部梯队,并吸引了很多人慕名而来。

  首先,是嗅到商机的商户闻风而来。聚集在上海工厂西三门的商贩们说,最早来特斯拉的时候,临港的工人多得不得了,有工人给特斯拉造车,有工人给特斯拉建厂(二期工厂)。一位餐馆老板至今还记得那盛况,一到下班时间,“乌泱泱的人涌出来”,拥挤到连腿都看不着,小吃一条街灯火通明,喧闹到深夜。

  后来,为了规范管理,商户们被集中到一片厂房里,相关部门提供了40个摊位,一度吸引了超百位商户前来竞争,僧多粥少,大家只能摇号竞拍,谁摇到,谁开店。

  与工人、商户一同涌向临港的,还有零部件供应商。追求极致高效的特斯拉,选择供应商的核心要义,就是足够近——2007年,马斯克曾经全盘梳理过一次零部件系统,发现运输过程异常繁琐,从日本来的锂电池,需要运往泰国组装成电池包,再去英国被放进汽车底盘,兜兜转转一大圈,最终进入特斯拉的装配厂,成为一辆整车。整个过程需耗时长达9个月,成本有多高可想而知。

  这不是马斯克想要的,他迅速调整了特斯拉的供应链体系。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,特斯拉把供应商与其工厂的距离控制在4小时车程以内,比如美国加州工厂和电池厂商的导航距离仅为4小时10分,被称作“四小时朋友圈”。

  中国的供应商们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诉求。早在2020年,就有超过10家供应商入驻这片自由港,还有企业不惜通过收购临港工厂的方式,来换取更靠近特斯拉工厂的位置。在这里,招商引资是不愁的,36氪曾报道,为了加入“特链”,临港备受零部件企业追捧,一度发展到“园区挑企业”,必须是人均销售额达到250万的企业,才有资格在此安营扎寨。

  于是,在上海临港,以特斯拉工厂为核心,形成一个完整而高效的生产闭环。承运商员工陆家所在的公司,负责为特斯拉运送零部件,据他透露,从抵达供应商处开始计时,完成上货、运输、下货一系列操作,最快只需要一个小时。

  在制造业里,效率的提升总有代价。一部分管控成本的压力,落在了承运商身上。每年,特斯拉会展开竞标,选择报价更低的承运商,想拿到特斯拉的大单,就要直面价格战的压力,降本增效已成为常态。例如为特斯拉提供轻量化解决方案的旭升股份,在得到特斯拉的订单之后,毛利率反而降低8个百分点,原因是为Model 3供应的产品毛利率进一步降低,而Model 3销量增多,导致旭升的利润反降。

  陆家说,如今,他们只负责20多家供应商的物流运输工作,“很多订单被其他公司抢走了”。冯宝的公司为了中标,留在“特链”,今年报出一个极低的价格,低到“利润太少,别人都懒得做,懒得跟我们竞争了”。

  另一方面,降本增效也有极限。为了降低人力成本,陆家所在的公司裁了一波人,目标是用更少的人力做更多事情。去年还实行“上六休二”的作息,竞标之后就变成了“上六休一”。为了节省运输成本,在不延误配送的前提下,公司要求司机们“慢点开,省油”,那些远距离订单,比如从江苏、宁波等地发到上海,时效放宽到了12个小时。陆家说,这些订单其实“可以更快送完,比如9个小时”。

  类似的感受,另一名工龄更长的工人陈珂也体会过。2020年他进入特斯拉上海工厂工作,分到了相对轻松的电池班组。原本,组里有18个人,但慢慢地,人数从18砍到了17、15,最后,这个班组成员数量控制在12人左右,再也没减少过。陈珂觉得,这个试探的过程就像温水煮青蛙,目的是“测算出最少多少工人能够拿下这项工作”,但再少,也不可能了。

  包括马斯克自己,也在激烈的价格战中意识到,高效生产不再是绝对的胜利密码。销售数据暴露出特斯拉的窘境——和以前的供不应求相比,今年一季度,特斯拉生产了43万辆车,但只卖出了38万辆。多达5万辆车卖不出去,只能变成积压的库存。据外媒Sherwood News报道,特斯拉的滞销车已经停满了内华达特斯拉工厂,甚至铺向了美国部分购物中心的停车场。

  销量受挫,马斯克不得不加速降本。今年以来,特斯拉开启了一场大规模裁员。最新数据显示,特斯拉员工总数已从去年底的超过14万人减少至约12.1万人,降幅超过14%。

  与此同时,战略重心也在调整。一季度财报电话会上,马斯克透露出All in自动驾驶的决心,他将继续向自动驾驶业务投入100亿美元,并计划于8月发布Robotaxi,一款无人驾驶网约车。

  裁员的狂风,卷起福利收缩、工资削减,一股脑吹向上海超级工厂,吹暗了这座工厂自带的光环。各种权衡之下,工人们用脚投票,不少人打算离开特斯拉。

  在互联网世界的描述里,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是全球最先进的制造基地。付一楠此前做汽修工,整日和汽车打交道,修车的时候,把整辆车打散、切割、拆成上千个小零件,“大致也能看到一些工艺”。付一楠有自己的小算盘,来特斯拉工作,除了赚钱,他还能学到更多东西,以后再进主机厂,或者自己开汽修店,都能派上用场。

  但在一个智能化的工厂里,工人们能学到的东西极其有限。付一楠发现,自己做的工作,不过是几个固定的动作——把零件放好,退到安全区域,按工作按钮,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机器即可。培训时,这套工作甚至会精确到肢体弧度,比如用怎样的姿势拿件,才不会因为重复次数太多,对身体造成长期损伤。

  来到特斯拉工厂两年,吴峰唯一学会操控的机器,只有手里那把用来打螺丝的无线电枪——在特斯拉,所有电动工具都连接了互联网,能记录工人所有的操作数据。

  吴峰觉得,手里的电枪很聪明,可以自动检测出各种问题,“螺丝钉有没有拧到位,是不是拧歪了,扭劲够不够,它全知道”。一旦出现问题,红灯会立刻亮起来,提醒班长前来排查,吴峰甚至不需要思考哪里出了问题,“继续打下一个螺丝就好”。

  但这让吴峰觉得,自己比手枪更像一个工具,流水线上,重复、简单的工作消耗掉了大量时间,个人能力却几乎得不到任何长进。

  身体付出的代价更是巨大的。特斯拉工人们佩戴着工牌,上面写着:“我们高效聪明地完成工作,我们努力工作,热爱工作,快乐并享受。”但事实却是,来回倒班的工作模式,和“集体冲锋”,带来了超常疲惫和消耗,很难让工人产生并肩作战的荣誉感。一位特斯拉工人形容:“在这里赚的工资,没有一分钱是混来的。”

  随时冲锋的氛围里,工人时常充满紧迫感。28岁的总装车间工人吴峰,在特斯拉工作两年之后,对这份工作产生了愈加清楚的认知——这里绝不是养老的地方,“超过30岁就要给你干掉了”。

  吴峰感觉自己正在逼近年龄的底线,因此更加努力跟上特斯拉的节奏。为了不耽误生产,吴峰总是飞快吃完饭,冲回产线。因为上厕所要排队,他甚至能忍着12个小时不去洗手间——上班前排空自己,直到下班。为了倒时差,在一周夜班结束的那个白天,吴峰强忍着困意不补觉,生生熬到晚上9点再爬上床,这样才能更加适应下个白班。

  吴峰的失眠频率在增加,躺在床上时,他总是昏昏沉沉、大脑却持续兴奋,难以入睡,只能机械地在手机上连刷几个小时新闻,直到最终精疲力尽地睡着。由于难以适应这种以牺牲身体健康为代价的工作节奏,吴峰宿舍里的另外3名室友,都在半年时间里离开了特斯拉。

  精神之外,当生活被“打螺丝”填满,一种“原子化”的体验随之出现。由于作息错位,付一楠和朋友们的联系渐少,朋友们下班了,他开始上夜班,朋友们上班摸鱼发来短信,他还在睡觉。付一楠担心自己的回应不合时宜,与朋友们的闲聊越来越少。

  这种状态久了,人会陷入一种巨大的孤独。尽管身在上海,但付一楠从未感受过这个大城市的灯红酒绿。特斯拉工厂所在的临港远离繁华的上海市区,如果从浦东机场出发,需要一路向南,行驶40公里才能抵达临港镇上,这里几乎和外界隔绝。在距离大海不过三公里的临港,喧嚣是稀有的,更多时间里,只有一公里外的海风敲打塑料板材的声音传来。

  来上海之后,付一楠只去过两次市区,一次是生病,胃疼,他请了半天假去看病。另一次是中秋节,他去同在上海工作的表姐家里吃饭。

  那一天,付一楠凌晨四点就起床了,打车到市里要几百块,他舍不得,只能多次周转公交,因此起得比上班更早。尽管天没亮就出发,但到表姐家时,已是中午时分。付一楠记得,那天光是吃饭,他就吃了三顿——他是湖南人,爱吃辣,不习惯工厂的餐食,周边小店的饭菜常能吃出虫子,于是他总吃土豆丝盖饭,便宜、干净、顶饱。

  更多时候,付一楠的生活里没有餐厅,没有娱乐。工人们手机里有个名叫特生活的App,这是特斯拉为员工打造的生活类App,在官方的设想里,工人可以在这里消费、娱乐,甚至能买到买一送一的迪士尼门票。但付一楠说,自己几乎没有使用过这个App,原因是“要么太贵,要么太远”。

  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,慕名而来的年轻人终于意识到,自己无法从这间庞大的现代化工厂里汲取技术养分,也无法获得工作和生活的平衡。想要离开的人慢慢的变多,吴峰说,自己的愿望是特斯拉“赶紧把我裁掉”。付一楠也在等待新的工作机会。能够离开特斯拉,这是期待机器坏掉之外,填满工时的最大念想。